2014年8月29日 星期五

中國骰子



埃及和印度曾發現四千多年前的骰子遺物。中國的骰子可能較晚,據傳創於商代末期。早期的骰子與一種“六博”的遊戲有關。這遊戲在春秋時代流行於上流社會,至漢代成為受各階層人士歡迎的玩意。

“六博”可能是中國最早期的棋藝,可惜它的玩法已不詳,只知道需要三種道具,即棋局、棋子和箸。棋局便是棋盤,或叫棋枰,類似正方形狀,上塗白或黑漆,在這底色上以紅漆畫上圓點和┳┗ ┓等三款線條。現今在漢墓所發現的陶製陪葬品,便找到“六博”的棋局模型,飾有這三款線條,叫做“規矩紋”,代表橫直線的排列組合。但西方學者改以英文字母命名,稱“TLV”紋。在遺傳下來的漢代銅鏡也常見TLV紋。以“六博”裝飾這些日常用品,陪葬品亦不缺少“六博”,足以證明“六博”在漢代流行全國。

“六博”的棋子分兩組,共十二枚:六黑六紅或六黑六白。“六博”取材自行軍戰鬥;軍隊中以五人為小隊,稱“伍”,加上隊長一人,便成六人。所以“六博”也在每組棋子中有一枚是較大的,稱“梟”,代表伍長;其餘是“散”,即散卒。

至於“箸”,就是作為骰子用途。箸以細竹管造成;首先把竹管對半破開,每半邊成為一箸。因此箸便有平凹兩面;在凹面嵌入如石塊或金屬的硬物,然後外塗黑漆。若以玉石製成的箸則稱“瓊”。達官貴人不投竹箸,而是投瓊。“六博”的玩法是先擲六枚箸。投擲後,每箸會出現平面或凹面向上。六枚箸就組成平凹面的組合,這組合稱“彩”。每次依擲出的“彩”來行棋。因此,箸和瓊可說是原始型的中國骰子。

漢代由西域傳入另一種遊戲,稱“樗蒲”。早期的“樗蒲”是有棋子的。所投擲的骰子是另一種形式,不稱“箸”而改叫“投子”。“樗蒲”的玩法是擲五枚投子,也是依“彩”行棋。後來這遊戲變成賭博,失敗者向取勝者賠錢。賭徒為省卻行棋時間,索性取消棋子,只擲五枚投子。按所擲彩數定勝負。

這些投子是木製的,所以“樗蒲”又稱“五木”遊戲。投子的兩端尖,中間闊,狀似杏仁。它的一面塗黑,一面塗白。投擲時,可出現六種“彩”;全黑和四黑一白屬於“貴彩”;其餘四種是二黑三白、二白三黑、一黑四白,以及全白,皆屬“惡彩”。當然“貴彩”勝“惡彩”。全黑組合還稱“盧”。所以賭徒擲投子時,喜呼叫全黑彩,這做法稱“呼盧”。

至唐代,投子的形式起了變化,由兩面長條形改為六面立方體,大多是獸骨或獸角造的。所以投子被改寫成“骰子”。原先“骰”與“投”同音,但骰子的六面分別以紅黑二色填上一、二、三、四、五及六的點數。因此將“骰”逐漸發音成“色”。到了今天,這轉音已成正音。

早期骰子的平面是以紅色塗一圓點,代表“一”,音“幺”。其餘平面上的點數則全是黑色。傳說唐代皇帝玄宗喜與楊貴妃玩骰子。在一次骰子戲中,他們發現若擲出四點便取勝,結果得償所願,真的出了四點。唐玄宗於是下令賜紅色給四點。此後,只有“幺”和“四”是紅,“二”、 “三”、“五”、“六”則是黑。

這種顏色變化對骰子戲產生重大的影響。若擲兩粒或以上骰子,擲出同色同點數為“貴彩”,得出雜色及不同點數則是“賤彩”。當中又以紅色勝黑色。因此,擲出全紅四點,便是最高彩,其次是全紅幺,再次是全黑六點。

除上述骰子戲外,唐代還流行一種遊戲棋,稱“雙陸”。傳說這戲法最早於漢代末期由印度傳入中國。“雙陸”的道具同樣是棋盤和棋子,但改用六面立方體的骰子。棋子稱“馬”,分黑白兩方,各十五枚。棋盤上每方有十二圓點,稱十二“路”或“梁”,並細分為前六梁和後六梁,以供行棋,所以叫“雙陸”,即“雙六”。“雙陸”的玩法是先投擲兩粒骰子。按擲出的點數(“彩”)行兩馬或一馬。例如,出了七點,一馬可獨行七步,或一馬走兩步,另一馬走五步,甚至打下對方的馬。玩者須依局面的情況,採取不同的行馬步數。將所有馬走入對手的後六梁便算勝一局。所以在“雙陸”棋戲中,取勝者不可能全靠擲骰運氣,還須考驗個人智力。“雙陸”一直流行至明代,才開始式微。

除“雙陸”外,唐代利用骰子創出另一種遊戲,稱“升官圖”。圖內列出數十官職的名稱,由低至縣吏,高至宰相。玩法是依擲骰的點數來決定升官或降職。玩者的人數不限,輪流擲骰,最先到達最高位者便取得勝利。這遊戲具有教化作用,參加者可從中體驗官場的起落無常,一生何必強求名利。

宋代將“升官圖”改造為“選仙圖”,將官名變成神仙名字,玩法完全與“升官圖”相同。這遊戲是令人領略到仙界也如現實人生,同受階級升遷之苦。

到了清代,竟依同樣玩法設計出“攬勝圖”,只把官名改為遊歷的地名。“攬勝圖”令人喜悅,使不遠遊的參加者也能陶醉所嚮往的人間勝景。


骰子戲到了宋代,又衍生出一種稱“骨牌”的遊戲。骨牌以牛骨或象牙製成。牌面所列點數都是骰子的兩個面拼合而成。例如,兩個六點成“天牌”,兩個幺點是“地牌”,兩個四點屬“人牌”。玩法主要是比大小點數。骨牌戲後來分成“推牌九”和“打天九”兩種形式,一直流行至清代。

清代盛行的骰子戲稱“骰寶”,它完全是一種賭博。玩法是設莊家一人,下注人數不限。莊家先將三粒骰子放入骰盒,然後搖晃定出點數。待下注完畢後,才把骰盒揭開,表明三粒骰子的“彩”。下注者可押“彩”屬大或小,單或雙,或甚至所搖出的實際彩點。押中者獲莊家賠注,否則莊家拿去注錢。無疑地,“骰寶”是完全靠運氣取勝的。


從清代十九世紀開始,成為一枝獨秀的賭博遊戲是“麻將”,又名“麻雀”。它是仿骨牌的形式,必四人參與,須兼要運氣和智力去赢局。骰子在“骨牌”和“麻將”等遊戲中卻沒有重大作用,只是用來擲出點數去決定參與者拿牌次序。

自古以來,若沒有骰子,很多遊戲是玩不成的。骰子雖帶給人們不少樂趣,但這些遊戲往往變成賭博,輸去的錢比赢的大得多,從中慘受很多痛苦。

人如骰子,不時受惡人玩弄,令自己受怨,他人受傷,惡人卻受益。不想害己害人,我們不必無辜做骰子,也不須強求作擲骰人。

2014年8月24日 星期日

中國葫蘆



世界隨處見葫蘆,但它的起源難於稽考。對於這問題,至今已出現多個說法。若歸納各種說法,可得出一個共同點,就是遠在新石器時代人類已栽種這植物。至於葫蘆起源於何地,目前在亞洲的印度和泰國、非洲的摩洛哥和埃塞俄比亞、美洲的墨西哥和秘魯都找到葫蘆的史前遺存。一些學者以為葫蘆能隨水漂流,導致它流佈於世界各地。不過,這說法是值得商榷的,因為葫蘆並非靠海濱繁殖。

中國最早的葫蘆是發現於浙江省餘姚縣河姆渡的新石器時代遺址,距今七千年。從這遺址還發掘出大量稻米種籽,證明中國人當時已務農為生。遺址裏亦出現木建築及陶器等文物,反映當時農民聚居,已建立一個社會文化。根據這重要發現,葫蘆雖然不一定起源於中國,但它確實是中國文化搖籃裏的一顆果實,陪伴中國人走了七千年。

葫蘆能浮於水面。古人為保安全,便身繫多個大型葫蘆,可助跨越溪澗,以及河中泅泳。以河姆渡遺址所屬的長江流域為例,這地區的雨水密,湖泊廣,河流多,當時的原始居民便須在水上交通往還。這種生活上的需要,促使葫蘆先植於中國南方。

顯然地,葫蘆是富有價值的植物。它的嫩葉是食用的蔬菜。它的果實可小如雞蛋,以至大如水桶,能重達一公斤。新鮮的葫蘆果皮是綠色的,果肉是白色。不過果肉的味道有苦亦有甜。

葫蘆的果實老化了變成硬殼,可以用作容器,所以葫蘆亦叫“壺蘆”。壺是酒具,蘆是飲器,合起來就是裝載酒水的器具。

葫蘆的果殼是圓狀的,所以別名“匏”。匏瓜就是一種大型葫蘆。

葫蘆在水裏有浮力,能漂流水上,因此又稱“瓢”。將匏瓜對半破開,便化作兩件容器,成為兩件舀子,可以拿來舀取湯、水等流質東西。這樣的舀子俗稱“水瓢”。

古時流行“合巹酒”的婚俗。戰國時代的楚國遺址曾出土漆製的雙聯杯,即兩杯各有耳柄,但杯身連接一起,在連接處有小孔,讓兩杯內的酒可互相流通。新郎新娘各執一杯耳,同時提起雙聯杯,一齊共飲杯內酒,表示二人同心。這婚禮用的雙聯杯別稱“合巹”,是兩巹合一的意思。簡單的“合巹”則由匏造成。將匏分開兩半,成為兩件巹。在婚禮中,以紅線連繫兩巹,象徵新郎新娘二人合而為一。此外,匏帶苦味及酒味呈甘,意指夫婦應甘苦與共。這是“合巹酒”的另一做法。至宋代,“合巹”演變成兩隻杯子,也以紅線相繫,這樣便是“交杯酒”了。

古代製作樂器的天然材料有土、木、 石、竹,還包括匏。可見匏也是樂器的一種。

在信仰方面,道教徒認為葫蘆最宜裝載丹藥,因為它能聚“氣”。道教“八仙”中的李鐵拐卻以葫蘆裝載邪氣,為人間袪邪,受人景仰。葫蘆就是他的法器,亦成為他的個人標誌。中醫師亦同意葫蘆聚“氣”的特質,他們利用葫蘆封蓋藥物,以確保療效。於是“懸壺濟世”成為中醫師的象徵。其實葫蘆本身也是藥物,能助消腫及醫治黃疸病。


葫蘆化身為藥瓶,它因此受重視為吉祥物。屋前屋後栽種葫蘆,或家裡掛上葫蘆,便可保家宅安寧,身體健康。

葫蘆於是被神化了。它能長出長籐,表示“壽命綿長”。它生長茂盛,結果眾多,寓意“百子千孫”。它像袋子一樣,能裝載多種東西。“袋”諧音“代”,多個葫蘆聯成一起便相等於“萬代”。若將這些形態和特質聯合起來,葫蘆便代表了“富貴萬代”。

古人將笏、磐、鼓、葫蘆和花籃共畫在一起,稱為 “五瑞”。總言之,葫蘆在古人的物質和精神生活中均是不可缺的東西。

葫蘆既是吉祥物,又是鎮邪物。即使沒有這信仰觀念,它也受尊崇為藝術物品。古代文人欣賞葫蘆的體態,因為這些體態是可以人為造成的。若想取得長形葫蘆,在長出果實時,讓它負上石塊,便可拉長了所結的果。這種人為方法刻意規範葫蘆的形狀,令果實可大可小,可長可短,可圓可扁,可直可彎,甚至葫蘆的腰亦可寬可幼,做成畸形生長。看來不少畸形東西竟是文人所愛。


北京流行一種小吃,叫“冰糖葫蘆”。它與葫蘆沒有關係。做法是將山楂、海棠、山藥等小型水果洗淨之後,以竹籤連成一串,然後在外面加上糖漿。這小吃甘脆可口。

古代的葫蘆是水上的救生圈、平民的食糧、治病的藥瓶、喜宴的酒壺、鎮邪的靈物、奏樂的工具、以及文人的玩物。它的外表婀娜多姿,內裡滿載乾坤。它恍如可敬的美人,兼有漂亮外貌和豐富內涵。

可惜今天的葫蘆已貶值了。我們很少把它當作食物、藥物、器物、飾物和玩物。葫蘆的特質和體態自古以來都沒有改變,只不過到了今天,它變成過時的寶物。其實在我們的身旁,還有不少值得愛惜的人物,不幸地,他們踫到像葫蘆的遭遇,被忽視或淡忘了。當他們離去後,我們唯有追憶往昔,永遠遺憾。

2014年8月18日 星期一

中國井



人類沒有水,不能生存。自古以來,水源是非常重要的。古代的水源主要來至三方面,即雨水、地面水和地下水。

雨水是三者中最清潔的。但下雨時間和下雨量均沒法控制,加上收集雨水困難,因此古人不可能依靠雨水生活。地面水指河流溪澗的淡水,這水源是較穩定的。不過,若不靠河居住,便須提甕瓶,走長途去運水,費時費力。況且地面水的環境複雜,容易受污染,水質不及雨水。

在衛生方面,地下水經過地下岩層遮蓋和過濾,水質好像較地面水優勝。其實地下面存在很多雜質,水質亦不佳。不過,地下水卻解決了古人取水的問題。只要找到適當位置,就在地面鑿洞,提取在地下面的藏水。這地下水洞便稱“井”。

根據古籍記載,中國井的歷史可追溯至商代以前。為貯存食物及加強人身安全,古人常時挖掘地穴或防護壕。當中便發現不少水從地下流出,於是故意掘坑引水。這做法後來改良了,發展至鑿井直接取水。此後,只要有人居住的地方,便出現井。尤其在黃河以北和中國西北等乾旱地帶,只能從井取水飲用和灌溉農田。

在二千多年前,新疆吐魯蕃的居民便利用井的原理,竟然提取天山的水。他們在地底挖掘很多暗渠,然後在地面鑿開井眼。山上積雪遇暖季溶化,雪水便從暗渠流至山下。暗渠互相連接,成為貯水庫。居民可以從井眼提取這些水到地面。當地人稱這種井為“坎兒井”。坎兒井的雪水把原本荒漠化成綠州,令吐魯蕃生產大量的棉和葡萄。

水井一般是圓狀的。在漢代以前,以陶瓦造井壁。至漢代,製陶業進步,燒出比瓦更堅固的磚塊,於是井壁由磚砌成,一直沿用至今。


除少數的井置於寺廟、私宅和公署內,一般開井在公眾地方,表明井是公用的。在唐代以前,政府把陶甕或大型陶瓶放在井旁,讓民眾可拿來放進井內汲水。陶瓶易碎,又難於操控,所以汲水緩慢。若多人同時取水,便容易引發爭執。這種吵鬧經常發生,成為民生問題。到了唐代,改用木桶汲水,則方便得多了。這改變不但加快汲水速度,亦加大了汲水量。

現今從漢代墓葬,發現不少陶製的井台模型,作為陪葬品。這些井台底部大多有四小孔,原來是用來安插四木柱,柱上是瓦頂。目的是遮蓋井口,防污染井內的地下水。可惜這些構件經地下風化,已腐毀不存。

古人也曾發明一種汲水工具稱“桔橰”,又叫“挑竿子,安置在井旁。它的一面掛上汲水桶,另一面掛有石塊,利用杠杆力把水桶放進井內或從井內提起水桶,這做法省時省力。


既然水是必需品,水井自然地成為民眾聚集的地方。由於人流旺盛,商販喜歡在墟市中的井旁叫賣貨品。“市井之徒”便指這些社會低下層的工作者。

水的重量不輕,加上運水的路程不短,一些居民不可能自行取水。於是衍生一種特別行業,就是收費挑水。除叫賣者外,井旁也常見這些挑水的勞工,他們叫做“水擔子”。

在清代以前,大多數的井是公井。取公井的水是免費的。一口井可供數十至百餘家的用水。但清代的滿人政府為嚴加管治民眾,竟委託聽命政府的漢人把持公井,授權他們規範汲水的秩序。

因此,公井變質,成為這些漢人圖利的私井。民眾從此不可以自由汲水,須按桶的數量向他們交付水費。在首都北京,稱這些賣水者為“水窩子”或“井窩子”,意指霸佔水井的不法之徒。這行生意還可以世襲相傳。

賣水者以井水的質素來釐定水費。他們將井水分為“甜水”、“淡水”和“苦水”三等級。甜水最佳,並且收費最貴,淡水是其次。苦水當然最劣,雜質多,味道苦,令人容易生病。不幸地,甜水的井最少,苦水井則佔最多數。

井水終於變成牟利商品,老百姓不得不買這些貴價水。北方乾旱,必須依賴井水過活。所以在水費方面,北方貴於南方。北方貧民捱得更苦。

“水窩子”懂得去保護寶貴的井。他們在井台上蓋起屋子或棚子,當中,有掌櫃負責收費,兩三舖工協助“水擔子”(挑水工)取水。清代後期流行以水車搬運。這運水車上載兩大長方形木柜,用來貯水,並附有兩三個木圓桶,以便汲水或挑水。車是獨輪的,由“水擔子”一人推行。

至清代末期,引入歐洲人發明的自來水系統。北京、上海、天津、廣州、香港等大城市開始安裝輸水管,以蒸汽機抽動水流,並置水龍頭取水。井服務中國人數千年,終於在這時候走向終點。

“井”不限於水井;取煤礦者叫“煤井”,取石油的便是“油井”。“井”還有其他意義。例如,天空分四大星域,即東、南、西、北方,各有七星宿。在南方的星宿中,便有一星稱“井”。

古代宮殿和寺廟正殿的頂部稱“藻井”。“井”是星的名稱,寓意“崇高”。“藻”是水中植物,代表水的性能,可以消災滅火。因此“藻井”一詞表示尊貴高尚而又擁有趨吉避凶的力量。

古時的藻井又名“天井”,但現今的“天井”卻指地面上的空間,即在建築物內留出無遮蓋的空地,讓天然光直照下來,有助採光和空氣流通。

而遠在西周時代,所有農田是公田,分配給民眾耕作。當時利用行人道和水道把農田分隔成四方形狀,好像“井”字,因此稱為“井田”。

但事實上,按“井”字來將土地劃分成方塊田是有困難的,所以井田的“井”可能直指水井。農戶聚居一起,共飲一井之水;政府以這井的用戶分佈來規劃農田範圍,然後將農田平均分配給範圍內的農戶,這或會是真正的井田制度。

人們譏笑井底之蛙,牠只坐井觀天,以為天空只大如井口,而不知道自己的無知。不過,這井蛙卻享受到寶貴的井水,這是牠的幸福。

古人一生為水辛勞,應付氾濫河水,找尋食用水,也須引水灌田,最後竟然要買井水。天啊!你既生育中華民族,為何吝嗇那點滴水源,迫中國人受如斯苦楚。古人以汗水去換苦水,一生不停流淚水,只為保存蕭條殘命。

水是無形狀的,它不像華麗的東西,沒有動人魅力。但水是生命之本,必須珍惜。很多人只珍惜貴重物質,重視大人物。其實這態度是錯誤的。我們不可輕視一些細微工作,也不可輕率待人,因為一些看似不重要的人和事,可能似水一樣,均十分重要。水能載舟,也能覆舟。

2014年8月8日 星期五

中國糖



糖雖然不是主要食糧,但它是必需的調味料。古人常常談到食物有五種基本味道,這“五味”是鹹、酸、苦、辛(辣)及甘(甜)。糖就是將食物增加甜味。

原則上,食物的本味是“五味”之一。但這種本味往往沒有發揮出來,卻反過來竟出現腥、臊、膻等不良味道。古人遂利用烹調方法去闢除惡味,而同時能解開收藏起來的本味。這本味實質上是鮮味。

因此關係,古人煮食的要點是帶出食物的鮮味,當中便需要調味料的幫助了。調味好像將食物變味,但這變味是沒有掩蓋本來的鮮味的,這做法只增強美味。

若食物的本味是過度的鹹、酸、辣、苦,就須要將這些烈味調和了,務求減輕濃度,而不失原本味道。古人發現甜味可溶入其他四味之中,帶有緩衝作用,正好用來調節各種滋味。糖就是甜味的正味。所以除甜品外,古人在烹飪其他食物時,往往加上少許糖,讓進食時不覺甜,但糖的調味卻能提起鮮味。

中國人最先用的調味料是鹽和梅,以調校鹹、酸二味。不過,商代甲骨文已有“蜜”字,相等於“甜”的意思。至春秋時代,喜以蜜餞棗栗孝奉父母;這甜品便是以蜂蜜作調味料的。當時的蜂蜜還用來醫病。至於人工養蜂取蜜,則遲至東漢才出現。顯然在漢代以前,蜂蜜屬於高價的上等食品,不可能普及民間。

縱觀中國經濟及農業的發展,在唐代中期以前,北方較南方發達。但北方較寒冷及乾旱,令開花的時間較短,因此導致採蜜不多,而影響養蜂業的得益。

至於唐代中期以後,情況改變了。南方人口增多,糧食的需求增加,大大促進農業的發展。當中便廣種果樹和開花植物。南方的天氣暖和,陽光充沛,因此花期較長,花種亦較多,於是加長了採蜜的時間,增加了花蜜的品種, 也因此提高了蜜糖的產量。這些有利情勢,令人工養蜂業在南方打下良好基礎。

可惜一直以來,蜂蜜的產量應付不了民間需求。古人一直以蔗糖作甜味料。甘蔗原是南方農作物。至漢代,蔗田的範圍擴大,伸展上黃河流域。北方才見生產蔗糖。

甘蔗古稱“柘”。古人從蔗莖取汁,製成“柘漿”,即糖漿。一般用來澆在食物上,作為調味料。漢代曾把柘漿作為解酒藥。

蔗糖既然是這麼重要,古人便設法改善蔗糖的質素。於是從外國引入甘蔗的新品種,以及製糖的新方法。例如,晉代栽種來自柬埔寨的 “扶南蔗”。唐代學習印度人如何種植蔗樹及如何取蔗汁製糖。在唐代以前,古人只懂用糖漿。至唐代,才出現由濃縮汁液製成的結晶糖,即冰糖和砂糖。

到了宋元時代,蔗糖業在四川、廣東、福建等南方地區已成熟發展。在十七世紀的明代末期,歐洲人因喜好紅茶和咖啡,需要大量白糖,促使他們的製糖技術更進一步。當時歐洲傳教士東來,便把西方的製糖新法帶來中國,這樣又替中國改良蔗糖的品質了。

甘蔗代表甜味,那是不可缺的自然味道。因此,蔗糖不得不成為生活上的必需品。古人在祭祀祖先和神靈時,也會把甘蔗作為供品。其實糖與民間信仰有密切的關係。灶君是守護廚房的神靈。祂在農曆十二月二十四日升天,向天帝報告該戶人家過去一年的行為及作事。主人家於是在前一天拜謝灶君。他們特別以大麥芽子製成“麥芽糖”來供奉。麥芽糖會黏貼口齒,令灶君不能多言;灶君吃過過甜的麥芽糖後,也不想惡言。


很多節日的食品是離不開糖的。漢代的烹飪技術進步,利用小麥的麪粉製成包子和饅頭,又以稻穀的米粉造出塊狀的“糕”和球狀的“糰”。這些新食品發展至宋代大行其道。古人在農曆除夕夜及正月十五日元宵夜,合家吃糰,這甜食稱“餛飩”,或叫“湯丸”,以示陽氣轉旺,一家幸福團圓。在春節期間拜年,互相饋贈甜糕,專稱“年糕”,寓意年年高陞。在五月五日端午節祀神,炮製變種的糕,即以葉裹包糯米蒸出的多角形食品,稱“糉子”。糉子有甜的,也有鹹的。 在八月十五日中秋節賞月,吃圓形甜餅,即“月餅”。在九月九日重陽節登高,揑造羊形甜糕,以羊諧音“陽”。

總之,糕是“高”,糰是“團”,均代表吉祥。應節食品大多含糖,表示吃“甘”;“甘”是美味;“甘”與“苦”相對,所以“甘”也是美好的象徵。古人相信吃了蔗糖或蜜糖,甜蜜生活即將到來。

然而,古人卻不繪畫甘蔗。各種工藝品也不見以甘蔗為題材。至於蜜蜂,“蜂”和“楓”同樣是“封”的諧音。因此,蜜蜂、猴子和楓樹一起構成“封侯”的意思。這樣的組合便常見於 玉、石、木等雕刻品。而明清的官袍繡上白鶴圖案作為官階的標誌。所以在工藝品出現“蜂在鶴上”的構圖,是象徵加封官祿的希望。


古人費了很大力量去養蜂植蔗,亦花上千年時間才學成將蔗汁製成砂糖。他們重用糖,時常加上糖來烹調食物。他們尊重糖,把糖配合節日,造出甜品祈求蜜意濃情。

今人卻減少了對糖的感情。食物少含糖,甚至戒糖。糖畢竟可以調節各種味道。這種價值對我們產生了很大的啟發作用。凡事不可太激進,也不能過於保守。如加糖調味一樣,我們動用新思維,只要退譲一步,或走前一步,協調各方情勢,就會把事情弄得妥當了。